最近有一篇“中国成年人乳制品摄入量与癌症风险相关”的科学论文吸引了巨大专注。
这篇论文发表在《BJC Medicine》上。在医学界，这算得上一本知名度很高的期刊。这项研究是针对中国人群进行的，涉及50万人、长达11年的跟踪调查，数据显示：乳制品摄入与癌症发病风险呈显著性正相关：经常食用乳制品者的癌症总体发病风险提高9%、肝癌发病风险提高18％以及女性乳腺癌风险提高22%。
其实，数据也显示了喝奶对健康的好处，比如身高、骨骼、体重等。但这些内容显然引不起新闻媒体的兴趣，而“中国人喝奶致癌”这个点，无疑才是吸引眼球的流量密码。一些网友也打开脑洞，纷纷指出这是西方国家“试图让中国人民不要喝奶”的阴谋。毕竟，大多数人不会去关心科学研究到底说了什么，但对“有人要害朕”高度敏感，本来不关心的事情也会立刻披挂上阵。
其实，这项研究的三家机构是牛津大学、中国医学科学院和北京大学。你要说牛津大学是“国外”“对中国不怀好意”也就罢了，要说中国医学科学院和北大“勾结西方迫害中国人”，也未免太不相信同胞了。
实际上，“牛奶致癌”这个说法在国外早就有了，奶制品行业、奶制品竞争行业以及“中立机构”资助/主导的研究，对这个问题有过各种研究和讨论，至今也还是一地鸡毛。比如在十多年前，媒体上就热炒过一篇题为《美国癌症研究所：牛奶会提升患癌风险》的文章。那篇文章是直接从英文媒体上编译而来的，介绍了2009年发表在《色谱杂志B》上的一项研究：市场上购买而来的牛奶中含有15种雌激素或者其代谢产物，而这些成分被认为与癌症发生风险有关。在那之前，就有不少调查发现：大量喝牛奶的人群中，前列腺癌的发生率高于喝牛奶少或者不喝的人群。作为流行病学调查结果，只能说“大量喝牛奶”和“前列腺癌发生率高”之间“有联系”，而不能证明前者是后者的原因。很多科学家去探索这种“相关性”背后的原因，但并没有可靠的结论。在《美国临床营养杂志》上，还在同一期上发表过两位科学家的PK：
一方是普度大学的Connie Weaver，她的总结是：喝牛奶所引入人体的激素，相比于人体自身产生的激素完全可以忽略；许多研究也显示牛奶产品与癌症不相关；猜想的牛奶与癌症关系的机理中，有太多中间生理过程，人们完全不清楚其中的各种物质如何影响和变化。她指出是否应该推荐牛奶作为健康食品是基于“风险-益处”的平衡：牛奶的风险都没有可靠依据，而它的益处却很明确——许多人们容易缺乏的营养成分尤其是钙、锰、钾等最经济的来源。此外，它还对骨质、免疫系统以及猝死等具有保护作用。所以，Connie Weaver的结论是牛奶的益处是主要的。
另一方是美国北卡大学的Amy Lanou，她的综述认为：牛奶中的饱和脂肪、动物蛋白、胆固醇等等与许多慢性病的发生有关，而牛奶中的有益成分都可以从植物性食物中获得。再考虑到许多流行病学调查观察到的喝牛奶增加前列腺癌、卵巢癌等风险，不应该把牛奶作为健康食品来推荐。
两篇“结论相反”的综述，各自都是基于公开发表的科学研究，发表在同一期学术期刊上，堪称“神仙打架”。
不过，在学术界以及健康管理机构中，前一种观点占据了绝对上风。所以，在世界各国的膳食指南中，奶制品依然是作为“常规摄入”的优质食品推荐。
只不过，之前的那些研究是针对西方人的，几乎没有针对中国人群的研究。有中国顶尖学术机构参与的这项研究，是那些研究在中国人群中的“重复”而已。从结果来看，也跟针对西方人的那些研究差不多。但有意思的是，西方研究中显示的“增加前列腺癌风险”，在这项研究中没有体现；而增加肺癌风险，在之前的研究中也没怎么见到。
食品营养的研究跟其他领域的研究有一点很大的不同：同一种食品，“正”和“反”的研究往往都有。如果看到一项研究，不去认真了解它的内容与局限，挑出其中的几句话就进行“解读”“演绎”“开脑洞”，就会“谣言与阴谋齐飞”了。
对于广大公众来说，要了解一种食物“该不该吃”，去看膳食指南就够了——就牛奶而言，最新版中国居民膳食指南的推荐是“每天300—500毫升牛奶或相应的奶制品”。
记住这个结论，其他的“最新研究”看看就得，别往心里去——你要相信，你看到的这些“最新研究”，如果真的达到了“改变饮食推荐”的证据强度，国家卫生健康机构会发出紧急通告，而不是由你朋友圈里的大众媒体/自媒体来号召“转给你爱的人”“不转不是中国人”。
日期：2022-05-12
